虛構快樂
「毒品會欺騙身體的感官，讓人產生快樂或是快感的錯覺。」這是中華民國法務部官方反毒微電影的台詞。
要不是碰巧事先有接觸過新興毒品的相關資訊，從而猜到這是反毒的廣告，我差點以為這是毒品廣告。
產生快樂和快感。你知道人愈大，愈難擁有上述兩種感覺。這兩種感覺就一如字面所述：「快」——離去得快。或許就像經濟學上的邊際效用遞減，小時候很容易獲得快樂而且時間維持長久，長大後面對熟悉且痛苦的世界，樂既難得又去得快。
如果毒品能獲得快樂，對於一個有求的人，又怎麼會在意真假呢？再說，快樂真的有分真的快樂和錯覺的快樂嗎？感覺就是感覺，快樂就是快樂，哪有真假。錯覺的快樂就不是快樂嗎？
這是不是代表我會去嘗毒品呢？不是。可是我會去喝酒。某個程度上，兩者的差別不是特別大。酒可是一級致癌物。但酒過了十八歲就合法取用了。
從小時候看電視劇看到角色會因酒做出各種平常不會做的事。到自己漸漸走進深似海的「酒門」，看到有人在深夜的酒吧外大聲嬉鬧，看到有人走得東歪西倒卻同時高興的放聲高歌。到自己能識別出在語音聊天室內，相隔不知道有沒有兩萬里的朋友已經喝醉了——因為他和你喝醉時一樣，說多很多話，還有彷彿情緒高漲的為了小事狂笑。
第一次看到這個像毒品廣告的禁毒微電影，是在中華郵政的櫃員機上。朋友得悉後，開玩笑說，是不是放完之後屏幕會彈出：你要花多少錢購買快樂？
我很喜歡電視節目《歷史係咁話》主題是酒的一集。節目中主持分享說，中學的時候，他陪失戀的朋友到籃球場喝便宜的啤酒，那時一個赤膊的大叔搭話說：「𡃁仔，飲兩蚊啤酒係解決唔到問題架。（小子，喝兩元的啤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。兩元港幣大概是八元台幣。）」長大後的主持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且具哲學性：兩元的啤酒解決不到問題，那麼多少錢的酒才能解決問題？
我選擇是五十元（港幣）的伏特加。
四十三度三百五十毫升的伏特加。半瓶就解決了我——醉了，同時解決存在在自身內的問題。當你要抱着馬桶嘔吐好幾次。躺到床上休息，心跳卻快得令你害怕一但閉上眼睛就無法再次睜開，同時昏昏沉沉的腦袋一再催促你快點閉眼睡去，你就沒空閒去思考問題了。
這大概就是傳說中借酒消愁了吧。
睜開眼睛，來到明天，你覺得自己會像鳳凰一般浴火重生，擺脫昨天。很快，你會發現，火鳳凰的傳說是假的，借酒消愁也是。情緒上來的時候，嗅一嗅那令你感到恐懼，字源是斯拉夫語「水」的液體。猶疑了一會，你還是把灼喉的伏特加灌下去。把情緒都壓住。酒精會鎖住你的大腦，令你禁不住狂笑。
為此你感謝那個在房間角落藏一上伏特加的自己。沒有半支伏特加解決不了的問題，如果有就用一支。
這大概就是借酒消愁吧。
酒不算是便宜的東西，但如果將其視為短暫解決問題的工具，或者供應快樂的錯覺的來源，或許算是蠻便宜的。當然，當你愈喝愈多，到達醉的酒精需求則隨之上升。這是因邊際效應而上升的邊際成本吧。
除了錢，酒還有健康的問題。有位朋友知道我開始存一堆酒在身邊，給我的意見是：慢性自殺。我跟對方說，你看看旁邊有兩支是伏特加，要是自殺大概是屬於急性自殺吧。不止一位朋友跟我說喝酒傷身，不過其中一位念護士的朋友卻不是直接跟我說喝少一點或是別是喝，而是說他在醫院看過很多因喝酒而身體出現問題的人。他明白人會想喝酒，所以只是說明後果。
伊藤計劃的小說《和諧》中一有節寫在倫理會議上，有位婦人提出酒精是有毒物質，攝取是錯誤的行為。故事中有人辯說某些職務需要酒精，有些壓力可以藉由酒精來抒解。婦人反駁說酒精會引發恐慌，引發睡眠障礙，引發痙攣，是導致頭痛、健忘等症狀的導火線。婦人同時指責壓力的問題其實是心理治療師和心理諮詢師的問題。
不知為何小說這一節，我印象特別深刻，往後和人聊有時會引用這段。朋友聽罷就說，心理治療師和心理諮詢師在現實中要預約排期，還價格不菲，而且不保證改善。朋友說得沒錯，畢竟現實不是小說裏面那個健康至上的反烏托邦世界。現實中酒還是比較可靠的對象。
每隔一段時間，網上就會有人牽起話題說為什麼酒這麼難喝，還是有人喜歡。每每在留言說類似的話：小時候不愛喝啤酒，因為覺得難喝；長大後愛喝啤酒，因為有夠難喝——跟人生一樣。亦有人留言說同樣是有氣，為何不喝被稱為「快樂水」的可樂。有人總結分析：一種人覺得人生很苦，所以酒很甜；另一種人覺得人生很苦，所以要找可樂的甜。
不難喝，為什麼要喝。有個這樣說的朋友，某日和我聊酒的分享說，喝酒喝多少不會過量。我冷靜的回應反問，不過量怎麼醉呢？這個朋友點頭表示是。酒除了苦，還有會醉，這才是大多數人會喝酒的原因吧。
酒和毒品其實還挺像的。毒品不過量的話就只是藥物，酒不過量的話也沒有問題。根據那反毒的廣告毒品提供虛假的快樂，酒提供的快樂也一樣。
快樂有分真實的和虛假的嗎？我後來想，真正的快樂大概是往後可以回味的，而虛假的快樂只在當下。
可是現在就讓我昏昏的狂笑，踏着奇怪的舞步，享受虛構的快樂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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